我怀着略带忐忑和复杂的心情坐上皮卡车,穿过一零五国道,到达吉水县元石村的时候,看着那广阔无垠的田野黄灿灿如金秋的序章,夏末的微风缓缓抚过耳旁,心突然就安静了。
开门下车取出仪器,走到控制点,看师兄架好全站仪,我转身扛着棱镜,一头扎入了这满目金黄的田野。田野远方有一棵算不上雄伟的老树,不过在这四方坦途的田野中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树后面是围绕着长可过膝的草地的沿江路,之后便是如同断层将俩岸隔开的赣江。
在这炎夏的余温还在,硕秋的凉风尚未徐徐吹来的日子里,搞测量确实不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可是,当我的汗水一次次滑过脸颊,坠落于歪歪扭扭的田埂之上时,听着微风穿过密匝匝一大片水稻的声音,心渐渐就空了。别人说,这是个浮躁的年代,快餐理论深入人心,没有人愿意等待,生活总是希望加速,总是迫不及待,一切的节奏总是越快越好。信息爆炸,闪婚闪离,无快不破,大多数人都追求大起大落的人生,这是时代演变,无可厚非。可是我站在这空旷却又饱满的田野中,站在那碧蓝而又广阔的天空下,站在那苍老且又厚重的土地上,拥抱着这一刻的宁静,仿佛可以把生活的时钟拨慢几拍,再慢几拍。年轻总是气盛,置于这满地金黄与满天深蓝的交界处,心中的躁动却一刹那无影无踪。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年轻人总要有点气焰,浮在表面只能凌人,沉淀于心才可抗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份气焰,只知道自己是个浮躁的人,要想从生活的指缝中抠出点点惊喜,估计还是得把这份浮躁抹平。
测量了许久,终于走到那棵老树附近,地上许多断裂的枝桠,如同被褪去的尘埃,半埋于泥土,述说着曾经的枝繁叶茂。斑驳的树影垂落大地,还能在这晴朗如春的日子里留与村人方寸小憩之地。这时,一位穿着灰旧衬衣的老人走到我身旁,我认出是附近的村干部。老人咧嘴向我笑,递给我一瓶略带冰凉的矿泉水。我伸手接过,身子略欠,笑着说谢谢。老人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我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瓶外壁的水沿指缝滴下,滴入土地里,留下几滴水渍,刹那间,心中那些不情愿离开城市而奔赴小县城乡下的不甘情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不了解吉水县什么悠久的庐陵文化,不清楚南麓斋、石阳古城、鉴湖公园有多漂亮,也不明白南宋诗人杨万里、民族英雄文天祥、《永乐大典》总篆解缙这几位历史名人的共同故乡有多么人杰地灵,我只知道,元石村的那片稻田金黄接天,天空蔚蓝如洗,土地淳朴踏实,空气安宁平静,温柔的微风抚过脸庞,如同季节接错、时空穿梭中那亘古不变的静谧呢喃。置身于此,心中突然想起西格里夫的那句话:我心中有猛虎,细嗅蔷薇。